卢梭的结论或失之偏颇,但其提出的问题——为什么文明复兴会导致失范——却发人深思。正如卢梭自己所言,《论科学与艺术》一文“不是要科学与艺术本身,而是要在科学与艺术的进步中捍卫”
略晚于卢梭的作家歌德,在阅读了卢梭的作品,目睹了其对启蒙运动和法国大带来的影响后,曾指出:“伏尔泰标志着旧世界的结束,而卢梭则代表了新世界的诞生。”的确,无论从哪个视角来看,歌德的评价都颇为公允。卢梭的著述,在同时代的思想家中总是富于洞见。18世纪,当启蒙运动进行得如火如荼,几乎所有的哲学家均在赞叹文明复兴给人类带来的巨大助益时,卢梭却以相反的言说警示,“文明复兴带来的不是人类社会的文明进步,更不是风尚的日趋,而是、和。”
这一看似有违常识的观点,集中地反映在卢梭《论科学与艺术的复兴是否有助于使风俗日趋》(简译为《论科学与艺术》)一书中。与其说是一本书,远不如称之为一篇论文更为贴切。全文不足3万字,没有庞征援引、详细的注释、晦涩的,有的却是恢弘的历史叙事、激昂的语言铺述和孤独的心灵独白。就是这样一篇小文章,使卢梭一夜之间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后辈小生变成了轰动九霄的知名人物,其观点更是确立了卢梭法哲学著述的思想底色。
“文明复兴导致人类的”,乍一听,难免给人以故作异状之感,甚或有些难以接受和。但细细品味卢梭式的论证过程后,人们的认识或许会有所改观。
概言之,卢梭是根据两条逻辑脉络进行论证的。首先是历史的逻辑脉络。卢梭设想了文明出现前人类社会的美好。他认为,那个时候,人类的风俗虽然粗犷,但却十分自然。人与人之间没有机心、伪装和,这种直接了当、淳朴善良的习俗,满足了对静谧和安全感的需求。但文明的进步,却使人类的心灵日益、制度日益衰落,最终不可避免地导致了风尚的。卢梭道,历史上盛极一时的埃及、希腊、罗马,本可以永远将的戴在其他民族头上,但自从雕塑、绘画、、文学等文明的因子在这些城邦滋长,这里就成了的渊薮,“自己也戴上了它此前给其他民族的”。不独如此,文明对人类毫无助益。如果艺术可以使风俗日趋,如果科学能够提升士兵忠勇爱国的意识,如果文章写得好就真的有能力管理好自己的国家,“那么中国人早就成为贤明、和不可战胜的了”。其次是论证对象自身的逻辑脉络。通过该脉络,卢梭试图证明,文明的产生与复兴总是和、骄傲、等与背道而驰的东西密不可分,其体内流淌的是的血液。“天文学诞生于,雄辩术是由于人们的野心、、谄媚和谎言产生的”。人类探索文明的过程充满了困顿和,并伴随着对有限社会资源的巨大损耗。科学与艺术的进步了孩子的教育,从襁褓开始,人们就拿一些毫无意义的东西教育孩子,“使他们看上去很机灵实际上却失去了判断能力”。文明的复兴助长了社会的奢侈之风,人类在追逐和的歧上越走越远。
通过历史的论证和对文明自身的剖析,卢梭完成了其理论叙事。但无论是论证过程还是论据选择,该文都存在一定的缺憾。最为关键——也是被广为诟病的一点,莫过于其先验主义的前提假设,即如何证成文明产生前乃人类社会之黄金时期?或许这根本就是卢梭的臆造。至于观点,更可谓“惊世骇俗”。另一位启蒙运动的巨擘伏尔泰就曾指出,卢梭这本小,“在使人类返回四肢行走的时代上用尽了才华。”对于该文的缺憾,卢梭又何尝不知?
《论科学与艺术》成文于1750年,时值启蒙运动时期,法国大前夜。此一时期,科学与艺术的空前繁荣,文明的突飞猛进,给人类社会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物质财富和产品。但遗憾的是,这种进步不但没有改善底层的生活品质,反而异化成了一部分人和另一部分人的外在强力。两百余年后的今天,文明在得到较高层次发展的同时,也成为了可惠及的普世。卢梭所描绘的“无往不在之中”的年代似乎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文明的复兴导致人类社会”的观点似乎也再无立足之所。但放眼现实,难免让人唏嘘。文明社会中的失范现象,从某种角度来看,并没有减少到与社会发展阶段相匹配的程度。以转型期的中国言之,前段时间发生的“常州教师学生”、“湖南代表规模性贿选”、“公交让座反遭老人”不就是最好的吗?教师——本该是令人尊敬的园丁,代表——本该是人民利益的代言人,老人——本该是最值得体恤的群体,却何以因一行之失而陷入漩涡,进而引发社会关于失范的持久讨论?
借现实以反观经典,借经典以审视现实。根据《论科学与艺术》一文的观点,文明的复兴势必导致和,这是人类获得物质富足和愉悦所必然付出的代价。其原因,举其要者,在于文明复兴在人类物质、希冀以及行为的同时,也了沉睡在人性深处的、、、倾轧等“恶之花”,并使个体在利益面前可能为“不受控制”的之躯。卢梭的结论或失之偏颇,但其提出的问题——为什么文明复兴会导致失范——却发人深思。正如卢梭自己所言,《论科学与艺术》一文“不是要科学与艺术本身,而是要在科学与艺术的进步中捍卫。”那么,如何在文明复兴的同时守护好我们的世界?卢梭著述中所提及的构建理想体制、创建法律制度、培育文明社会中的“人”(教育问题)、促进知识阶层的专业化,即便在当下,亦富有借鉴意义。
推荐：